Ryosumin

天性凉薄 C2

文/鱼饼

    朴智旻就这样稀里糊涂逃过了军训，这一传二传的，多少人羡慕着呢。每当这时候金泰亨就凑到他身边邀功，“多亏了我那一声吼吧，不然就你这身板儿，指不定得晕几回呢！”

    金泰亨不说还好，一说就更气人了。要不是他在教官耳边喊的那一声报告，闵玧其能注意到他吗？闵玧其不注意到他，就不会知道他生病，更不会逼着他搞特殊了啊。老实说军训什么的，他自个儿也不想去，可他就是拗着那股劲儿不想顺那人的意。

    “我也好想取消军训啊！”

    “朴智旻，一个月以后你就是班上唯一的小白脸了。”

    班上同学都爱调侃他，朴智旻心说军训那都还是小的，你被闵玧其往死里折腾一次试试，他宁愿放弃小白脸去做一只黑猴儿。

    他想起姐姐刚去世的时候，朴智旻就被闵玧其关在家里，甚至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。朴智旻虽然寒心，却不敢有任何怨言。姐姐因为自己死了，闵玧其恨他，他无话可说。出殡那天下了场大雨，朴智旻实在没忍住跑了出去，他想见姐姐最后一面。那天晚上闵玧其把他捉了回去，身上挨了三个鞭子，然后跪在院子里淋了两个小时的雨。那之后朴智旻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。

    那是朴智旻第一次见到闵玧其发火，也是他第一次挨闵玧其的鞭子。那场大雨打落了姐姐种在院子里的山茶花，朴智旻跪在散落的花瓣上，就好像跪在那名为过去的坟前，他和闵玧其之间的联系，所有在一起的时光和美好的回忆，都好像随着姐姐的离开而消失殆尽了。那个时候朴智旻就在想，握着鞭子站在一旁陪他淋雨的闵玧其，心里，应该是恨透了自己吧。

    “闵教官气场忒强了，他就往那一站，我连动都不敢动。”

    “听说还是咱学校校董，感觉以后没好日子过了。”

    朴智旻看着周围叫苦连天的同学，觉得有点儿心疼。朴智旻以为闵玧其为了他才换的教官，谁知道闵玧其就真的一直带着他们班。他私下可听郑号锡说了，闵玧其当兵那会儿专门整人，怎么狠怎么来。可偏偏闵玧其退伍之后他手下那些小兵嘎子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，朴智旻都怀疑那些人是真的忠心还是被虐得怕了，不服从命令就跟要了命似的。

    金泰亨趁着朴智旻愣神的时候悄悄凑到他耳边，一脸八卦：“说吧，你跟闵教官说了啥啊，他给你取消军训。”

    朴智旻一听，忽然脸颊一热，推开金泰亨没好气地说：“什么也没说。”

    

    军训过后，朴智旻就跟着一群黑猴正式开始了高中生活。

    朴智旻在学校申请了住宿，舍友是金泰亨，还有一个跳过级的叫做田柾国的聪明家伙。朴智旻看着那双水灵灵的兔子眼，突然发现这弟弟和休过学的自己摆在一起，整整差了两岁。

    平时上课的时候偶尔会看到闵玧其在学校里晃。这所高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，进来的学生非富即贵，成绩也优秀。闵玧其作为校董偶尔会来学校视察，校长每次都当见着祖宗一样天天招待来招待去，整的好像没了闵玧其这学校就会垮似的。

    明知道是校董，朴智旻他们班同学见到闵玧其还是规规矩矩的喊闵教官，也有仰慕他的小女生鼓起勇气想勾搭两句，唯独朴智旻每次见着闵玧其，溜的比谁都快。

    但毕竟在一个学校，又不是完全没有交集，有时候闯出祸来，想逃也没得逃。

    那天上午朴智旻正在上体育课，自由活动的时候和班上几个男同学在草地上踢足球。露天球场外隔了一道栏杆就是大马路，朴智旻几个当时抢球抢得起劲，一时用力过猛，球咻的一声就往栏杆外飞。跟凭空出现似的，朴智旻视线里突然闪出一位低头走路的老人家，拄着拐杖正朝球落下的方向缓缓走去。朴智旻只来得及啊了一声，然后一群人眼睁睁看着球往老人家身上砸，心都凉了半截儿。

    朴智旻一群人被叫去了校长室。老人家被家人围坐在中央，一手扶着拐杖，脸色看上去不大好。校长带着这群倒霉孩子不断点头哈腰的道歉，还外带校园设施整改的保证之类云云，一说就是一下午。刚才态度还诚恳得不得了，人前脚一走关起门来就开始对着朴智旻他们破口大骂了。

    校长这老头子平时最怕外人说他学校不好，生怕搞出啥事儿人一投诉把学校风评也给整差了。

    朴智旻无心去听校长的批评，只在心里庆幸着好在被砸的老人家见学校态度不错，拿了些赔偿就决定不再追究，要是把事情闹大了，给一百张脸他也不敢见闵玧其了。

    十多分钟过去，校长似乎骂累了，回头往旋转椅上一坐，双手抱胸：“这事儿说小不小，念在你们不是故意的，处分就免了。回头写个检讨，今天下午课别上了，我会打电话到你们家长那里，让他们现在来领你们回去。”

    朴智旻脑袋轰的一下炸了，顿时感觉心更凉了。就他这样的三好学生吧，从小到大挨批评都已经是算严重的了，写检讨和请家长这种事他是头一回。检讨写就写了吧，网上模板一搜一大堆，可问题他没家长啊。

    金南俊作为班主任跟着挨骂呢在，听见校长这么说，只好恭恭敬敬向校长递上学籍卡，校长真的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一个一个开始打电话。

    朴智旻担忧地看向校长，心情有点复杂。他想劝校长朴智旻的电话还是别打了吧，到时候人真来了他怕校长面子挂不住很尴尬啊。

    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，爹妈溺爱得很，可能前几个家长的态度让校长不大满意，轮到朴智旻的时候校长脸色已经很不好了，拨号码的时候用力得好像要把按键塞进去一样。摁着摁着校长似乎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了：“这号码怎么有点熟悉？”

    朴智旻心说能不熟吗，人办公室就在你楼上呢。

    还没拨通，校长助理敲了个门进来：“校长，闵先生来了。”

    校长一听，啪的一下撂了电话，刚刚还皱着眉呢下一秒就喜笑颜开了：“闵先生，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？”

    “顺道来看看。”闵玧其瞥了一眼朴智旻，“这些人怎么了？”

    校长明摆着不想让闵玧其知道这事儿，但闵玧其问了，只好避重就轻的说了。刚想说要好好罚这群倒霉孩子，闵玧其淡淡的说，“学校围墙太低，怪不了他们，回头你写个规划，我拨款让人把墙砌好。”

    朴智旻心里暗爽。本来嘛，球场就在马路边儿上你围墙不砌高点还怪我们球踢高了，虽然砸着人是有错吧，可把错误全归他们身上他可真不服气。闵玧其这轻飘飘几句话，把校长前二十分钟骂的话全都啪啪还给他了。

    校长知道自己打脸了，但他有气也不能撒啊。看了一眼低头罚站的学生，想着怎么着也给自己找回面子吧，于是板着脸严厉地说：“还不谢谢闵先生帮你们说话，这次就当个教训，以后踢球可要小心了！”

    闵玧其瞥了一眼校长没说话，就当给他个台阶下。

    “谢谢闵先生。”

    “谢谢闵先生。”

    闵玧其微微点头，然后看向低头乖乖跟着道谢的朴智旻，说：“你们都回去上课吧，朴智旻来一下我办公室。”

    

    “说吧，怎么回事。”

    闵玧其的办公室空的跟没用过似的，风格倒是和他在公司的办公室如出一辙。朴智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，心里纳闷为什么闵玧其那么大一个公司不管，每天都有这么多的闲心来他这个破学校。

    “他骂你了？”

    朴智旻低头不说话。

    “朴智旻，别让我生气。”

    朴智旻抬头看了他一眼，语气有些不满：“闵先生，你是不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啊，你公司都不用管的吗？”

    闵玧其知道朴智旻不高兴了，看到他赌气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，俯下身子揉揉他的脑袋哄他：“别气，我是为你好。”

    为我好为我好，这样的话听得都快烂了。不就是我姐让你好好照顾我吗，没有我姐你怕是一眼都不愿看我吧。

    朴智旻一把拍开他的手，心里酸溜溜的。

    闵玧其也不恼，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走到窗边，说，“明天开始先回家里住一段时间吧。”

    朴智旻一愣，“哪个家？”

    姐姐走了之后，那个家就很久没有人住过了，现在又让他回哪去？

    “……我家。”

    “不要。”

    闵玧其听到他的拒绝，语气立马冷了，“我是在通知你，没有和你商量。”

    “凭什么，我住学校不挺好的吗？”

    “后天我要出国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，你住家里让郑号锡照顾你我才放心。”

    朴智旻一听就火了，“我不要，又不是三岁小孩子，还有什么要照顾的？凭什么要我每天都要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啊。”

    而且，还偏偏是你闵玧其。一想到这里，朴智旻鼻子一下就酸了。 

    说到底，他闵玧其又没真正把姐姐娶进门，他有什么义务要这样对他朴智旻这么好？他们之间，不过是白纸黑字的临时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，是不是一年之后他成年，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？

    “别人？”

    闵玧其声音一沉，朴智旻心里咯噔一下，抬头对上对方的眼，尽是令他恐惧的寒意。

    朴智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，低头不敢再吭声。

    闵玧其听了朴智旻的话，一股火气直奔喉头，就好像潜藏内心多年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。他知道那是自己在部队多年留下的诟病，他只会让人服从命令，他容不得别人反抗自己。但他看着低头沉默朴智旻，却忽然觉得狠不下心――

    那不是他往日训练的手下小兵，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朴智旻。

    朴智旻被保护得太好，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，他不愿也不忍心在上面烙下让他有一丝痛苦的回忆。

    可朴智旻他终究要长大。

    一时间，偌大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，闵玧其夹着燃烧的香烟的手搭在窗台久久没有动作。

    半晌，等到烟火烫到指头，闵玧其才把烟头摁在窗台熄灭。叹了口气，朝朴智旻轻轻开口。

    “过来。”

    朴智旻走到他跟前，被闵玧其抬手搂入怀里。

    “智旻，现在就我身边好好看着我。如果以后你明了之后还想离开，我就放你走。”

    闵玧其轻轻抚弄他的头发，在他耳边轻轻呢喃：“听话？”

    朴智旻听的云里雾里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在他怀里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