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性凉薄 C3
文/鱼饼
第二天朴智旻从宿舍搬回家，是闵玧其亲自去接的。他没打算长住，所以只收拾了几套自己的衣服。姐姐过世的时候朴智旻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，没想到搬出宿舍之后闵玧其还留着他的东西，房间也每天都有人清扫。
闵玧其隔两天就走了，郑号锡每天按时接送他上下学，金泰亨和田柾国一天到晚调侃他终于过起了标准式少爷生活。
因为有了军训那事儿，朴智旻在他们年级也算是小有名气了。朴智旻这人就像块磁铁，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朋友围着他转。在学校里又是个典型的好学生，虽然经常偶然性闯祸，但一直得到老师同学的喜爱。开学两个月，朴智旻觉得除了进入新的朋友圈子，高中生活和往年没什么两样，每天课上撑着脑袋看地中海老师喷唾沫星子，下课和哥们儿朋友乐呵乐呵的聊天打球。当然，因为不用满学校躲闵玧其，也让他的生活多了许多乐趣。
朴智旻每天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放学，他不想回家。
明明姐姐在世的时候，他最喜欢往闵玧其家跑。他喜欢看姐姐捞起袖子亲自下厨的背影，喜欢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等闵玧其回家，喜欢缠着闵玧其让他给自己削水果。
那时小心翼翼拿起刀却还是划破手指，被闵玧其沉默着放在手心小心止血包扎，纱布一圈又一圈地包裹伤口，就好像那一抹清冷的温柔一点一点地包裹他的心。姐姐看着面无表情的闵玧其调笑着说，你面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，包扎伤口的样子好像在批改文件。闵玧其仍旧沉默不语，朴智旻却笑得前仰后合。
如今茶几上摆放了两天的水果没人吃，那把水果刀孤零零的躺在旁边无人问津。
院子里那几株山茶花，是那时姐姐嫌闵玧其的院子太过单调，趁闵玧其出差的时候偷偷买来了花种栽进去的。朴智旻当时想着等闵玧其回来给他一个惊喜，谁知那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，看不出高兴也没说反对。姐姐却真的每次来这里都会亲自去打理。
如今那花枝叶正盛，栽花的主人却已不在。
现在这个家在朴智旻看来太大太空了，忽然之间回忆成了易碎品，被摆放在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，好像轻轻触碰就会碎，轻轻触碰，就会被碎片划破手心。
闵玧其曾对朴智旻说，如果这里让你觉得难过，我们去买新的房子。朴智旻说不了，开学我就搬出去。
其实朴智旻还是会做梦，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偌大的床上还是会转侧不安。在过去自责悔恨的一年时间里，习惯了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，都能看到闵玧其默默的陪在身边。可现在睁开眼，身边却空空荡荡的谁也没有，朴智旻几乎就要以为闵玧其是在故意惩罚他。
闵玧其走的那天，朴智旻不想去送机，洗完澡湿哒哒地趴在门边送他出门。类似于“出门要小心”“在学校别闯祸”之类的唠叨听完就被朴智旻一脚从脑袋里踢出去，可嘴唇贴着耳边的呢喃，热气烫红耳廓的温度却怎么也无法敷衍过去。
闵玧其捏着他的下巴，强迫地让他红着脸说会想他。
朴智旻裹着被子环住自己，忽然觉得一点底气都没有。明明心里赌气说不会想他，现在却又如此渴望他。
朴智旻是闵玧其心尖上的宝，照顾朴智旻，郑号锡不敢怠慢。但朴智旻从小又是个极听话的孩子，所以郑号锡很放心。闵玧其一连去了一个月，就在他约定时间回来的前一天，郑号锡以为可以完美交差的时候，朴智旻就给他惹事了。
那天下午放学朴智旻打电话来说学校足球队拿了奖，要去庆祝，还没等郑号锡跟闵玧其请示，朴智旻已经被他那帮哥们儿拐跑了。
闵玧其不在的这段时间，朴智旻偶尔会和朋友在外面吃饭，吃完了也会乖乖打电话让他来接，所以郑号锡并没有很上心。但到了将近十点，郑号锡接到电话说朴智旻被拐进了酒吧，郑号锡心都快跳出来了。
朴智旻自己也觉得很懵。
他只是出来和朋友吃个饭，也不知道谁开的头，大伙儿就闹哄哄的说要去酒吧。朴智旻觉得去也没啥，他长这么大连酒瓶子都没摸过呢，尤其那酒吧还是同学哥哥开的，人同学拍着胸脯说绝对安全干净，于是他就跟着去了。
朴智旻没喝过酒，金泰亨再护着他，一群哥们儿闹腾起来也被灌了好几杯，朴智旻就有点儿受不住了。他随便扯了个借口说去洗手间，谁知在路上碰到几个醉酒的人找茬，和他们起了冲突。
原本只是不小心撞了人家故意找茬，推拉中不小心将口袋里的铭牌掉落出来，那人捡起一看竟然说，“原来你就是朴智旻啊。”
朴智旻觉得奇怪，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眼前这几张脸，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啊。可还没等朴智旻问，那男人说的一句话成功惹火了朴智旻。
他说你姐姐车祸死了吧，没人管着终于放飞自我了啊。还以为她这么宝贝的弟弟有多干净，看看这个脸蛋和身板，结果还不是和姐姐一样放荡。
朴智旻不是那种爱惹事的人，但从那几人的言语中，隐约透露出的不堪和尖锐的字眼一下刺痛自己的神经。这段话他听得一头雾水又怒火中烧，他记得姐姐生前是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员，后来进了闵玧其家的公司，也是正经的公司职员。姐姐把朴智旻拉扯长大，姐弟俩一直在一起。初中那会儿住在学校虽然不能常常见面，但依姐姐的性格，平日滴酒不沾的人怎么会出入酒吧，怎么会认识那些人，又怎么可能像那群人说的那样呢？
郑号锡心急火燎赶到的时候，朴智旻红着眼睛准备朝找茬那几人挥拳过去，被金泰亨拦在身后。郑号锡还没见过朴智旻生气的样子，怕是这几人做了什么把他惹恼了。但至少安然无恙，郑号锡终于松了口气。好说歹说把事情交给郑号锡处理朴智旻才松手，忽然像突然泄了气靠在金泰亨身上。郑号锡看了两眼有气无力的朴智旻，领口大开，嘴唇有点干，小脸还红扑扑的，郑号锡心里突然打了个颤。
回去的路上，朴智旻大开车窗，脑袋靠在窗边吹风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郑号锡想起朴智旻刚才那样子就有点心悸，心里暗想以后还是决不能再让朴智旻来酒吧，幸好闵玧其还没有回来，让他撞见刚才那样的场面，他怕是要大发雷霆的。想到闵玧其惩罚人的手段，郑号锡忍不住告诫他两句，“以后酒吧就别来了，队长知道会生气的。”
朴智旻似乎不大乐意听到这类话题，有点不高兴的说，“你们怎么都这样儿啊，为什么我去哪去干什么就非得经过他的同意啊。”
“他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“可算了吧。”
郑号锡听到他敷衍的语气心里也有点堵，闵玧其折腾这折腾那的都是为了谁啊。
“酒吧这种地方，下个药晕晕人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。偏你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。万一你在我手上出了差错，我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闵玧其折腾的。”
“酒吧怎么了，这世上就没有正当酒吧了？又不是小姑娘家，再说朋友还在呢，还能被欺负了啊。”
郑号锡脑海里突然冒出朴智旻那张微醺的红扑扑的脸蛋，心想这位少爷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误解......
郑号锡怕是真的不高兴了，连闵玧其的大名都敢喊了。但朴智旻现在没心情去考虑这个，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，“什么叫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啊？”想起刚刚在酒吧遇见的那几个人，补充道：“说起来，刚刚你赶走的那几个人，好像认识我来着。”
不，准确来说是认识姐姐。
朴智旻想不通。他不懂为什么姐姐会认识这种人，为什么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温柔善良的姐姐，从别人口中吐出来却是这样的不堪？
不是没想过认错人，可从刚才那些人能准确说出姐姐和自己的名字，也知道她一年前车祸去世，分明就是和她相识没错啊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，在他印象中一直努力工作，温柔微笑的姐姐，生前到底发生过什么。
朴智旻撑着脑袋想些有的没的，等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竟然停着闵玧其的车。朴智旻惊讶地看向郑号锡，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了，这样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。
郑号锡也是一脸无辜，“我真的不知道，他也没让我去机场接啊......”
朴智旻看了一眼没有开灯的屋子，大概只是司机叔叔把帮闵玧其把车子从公司开回来吧。
朴智旻累了一天，进门跟郑号锡道了声晚安就径直往自己房间走。啪的一下把灯打开，落地窗边抱胸站立的人转过身，把朴智旻吓了一跳。
“玧......咳，你回来了啊。”
闵玧其神情淡淡地看着他。
“提前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？”朴智旻收回视线，脱下包扔在小沙发上，随便找个话题掩饰尴尬。谁知闵玧其忽然伸手握住朴智旻的手腕，把他一把拉到跟前。
闵玧其皱着眉问：“你喝酒了？”
闵玧其握的有点疼，朴智旻挣了一下没挣开，“因为球队拿了奖，和朋友庆祝去了。”
“谁准你去酒吧了？”
“我......”朴智旻刚想反驳，抬头对上闵玧其的眼睛，忽然没了底气。整整一个月，朴智旻不想他一回来就跟他闹脾气。反正每次反抗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，在这种时候朴智旻不想再逞这一时口舌之快了，干脆低头不说话，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。
果然闵玧其看他不说话，也不再为难他，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，说，“那种地方，以后不准再去了。”
“哦。”
闵玧其看朴智旻难得这么听话，心也软了下来。低头看了看他手腕，被蹭的有点发红，于是伸手过去揉了揉，问：“疼吗？”
朴智旻摇摇头。
闵玧其见朴智旻总是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不高兴，趁着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搂住他的腰往怀里带，说：“你就是用这副表情迎接我吗？我很想你哦。”
朴智旻原本满脑子都是他姐姐的事，没心思想别的。这会儿被闵玧其一提，想起那几个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的夜晚，忽然就觉得委屈了，竟忍不住主动将脑袋埋在他胸口，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揪住了闵玧其背后的衣服。
朴智旻在十五岁的年纪认识闵玧其，闵玧其陪着朴智旻长大，闵玧其帮朴智旻解决许多成长的烦恼，姐姐没了，闵玧其陪朴智旻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，在朴智旻最孤独无助的时候，闵玧其始终陪着他度过。可是现在闵玧其不是他的谁了，朴智旻不能总是这样霸占他。偏偏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，不会瞬间养成，也不会轻易改变，朴智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戒掉对他依赖。
朴智旻安静地靠在闵玧其怀里，有些沮丧的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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